返回营地的路上,林夏和沈墨几乎没有交谈。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前一后,若即若离。林夏的左手腕上缠着一块布条,遮盖着那个发烫的印记,但遮不住它透过布料散发出的微弱蓝光。
营地比他们离开时扩大了许多,新搭建的茅屋整齐排列,远处新开凿的河道中,洪水已经退去大半,露出湿润的河床。人们忙碌着重建家园,孩子们在浅滩边嬉戏。这本该是一幅令人欣慰的景象,但林夏只觉得胸口发闷。
"我们回来了。"沈墨在营地入口处停下,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。
林夏点点头,想说些什么,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自从地宫出来后,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陌生的记忆碎片——悬浮的仙山、西王母慈祥又威严的面容、还有无数她从未去过却莫名熟悉的地方。这些记忆像锋利的碎片,每一次浮现都刺得她头痛欲裂。
"你们终于回来了!"大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。他快步走来,额上那道闪电状的疤痕在夕阳下格外明显,"怎么样?找到天河之水了吗?"
沈墨简短汇报了地宫中的发现,当然隐去了关于林夏身份的部分。大禹听完,眉头紧锁:"这么说,共工一直在试图污染天河之水,阻止我们彻底治水成功?"
"是的。但我们及时净化了池水。"沈墨说着,看了林夏一眼,"现在天河之水已经开始回归天界,洪水应该会加速退去。"
大禹明显松了口气:"太好了!工程进展比预期顺利,按照这个速度,再有半个月就能完成主要河道的疏导。"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,"你们立了大功!今晚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!"
林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。庆祝?当她的整个世界都被颠覆的时候?但她没有反对的力气,只是默默跟着大禹走向中央营地。
夜幕降临,篝火点亮了整个营地。人们围着火堆唱歌跳舞,分享着简陋却充满喜悦的食物。林夏坐在角落,看着欢庆的人群,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。
"吃点东西吧。"沈墨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,递来一块烤鱼。
"谢谢。"林夏接过食物,却没有食欲。她抬头看向沈墨,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,"沈墨,关于地宫里共工说的那些..."
"现在不想谈这个。"沈墨打断她,声音很轻但很坚决,"等治水结束再说。"
林夏咬了咬嘴唇,点头。她知道沈墨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——她何尝不是呢?
欢庆持续到深夜。当人群逐渐散去,林夏悄悄离开营地,来到河边。河水比之前清澈了许多,倒映着满天星斗。她解开手腕上的布条,那个印记在黑暗中如同一个小小的蓝色月亮。
"天启者..."她轻声念出这个陌生的称谓,指尖触碰印记,一阵刺痛传来,伴随着更多记忆碎片——
她站在云端,西王母将一面小镜子交到她手中;她穿过一道发光的门,身后是无数期待的目光;她在某个现代城市的街头行走,对周围的一切感到陌生又新奇...
"啊!"林夏抱住突然剧痛的头,跪倒在河边。这些记忆是真实的吗?如果是,那么"林夏"这个身份又算什么?一个被植入的假记忆?一个为了方便执行任务的伪装?
"你还好吗?"
林夏猛地回头,看到沈墨站在几步之外,月光下的表情晦暗不明。
"我...不知道。"她诚实地说,"我的脑子里不断出现奇怪的记忆,但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,哪些是假的。我甚至不确定'林夏'是不是我真正的名字..."
沈墨沉默地走到她身边坐下,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:"那个印记,疼吗?"
"时疼时不疼。"林夏苦笑,"就像我的记忆,时真时假。"
沈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:"巫医给的药膏,对神力造成的伤口有帮助。"
林夏接过布袋,里面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。她小心地涂抹在印记上,一阵清凉暂时缓解了灼热感。
"谢谢。"她轻声说。
沈墨没有回应,只是望着河面。良久,他突然说:"我第一次见到你时,就觉得你与众不同。"
林夏屏住呼吸,等待他继续。
"不是因为你来自未来,或者手持昆仑镜。"沈墨的声音很低,仿佛在自言自语,"而是你看世界的眼神...既熟悉又陌生,就像离家多年的人终于归来,却发现自己记忆中的家已经变了模样。"
林夏的心脏漏跳一拍:"你是说..."
"我是说,也许共工说的部分是真的,但你依然是林夏。"沈墨终于转头看她,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,"无论西王母安排了什么,这些日子与我并肩作战的是你,救下那么多百姓的是你,为伯益的死流泪的也是你。这些不可能是假的。"
林夏的眼眶湿润了。她想说什么,却被远处突然传来的惊叫声打断。
二人立刻起身奔向声源。营地边缘,几个人围在一起,指着天空惊恐地议论着。林夏抬头看去,顿时倒吸一口冷气——
夜空中,一道蓝色的裂痕横贯天际,如同镜子上的裂缝。裂缝中隐约有星光流动,偶尔闪过一些模糊的影像,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。
"这是什么?"大禹匆匆赶来,脸色凝重。
沈墨和林夏交换了一个眼神。他们知道答案,但不知该如何解释。
"天地通道..."林夏喃喃道,"开始开启了。"
接下来的几天,奇怪的现象越来越多。天空中那道裂痕时大时小,但从未完全消失。有些地方的河水无故沸腾,却又冰冷刺骨;一些植物一夜之间疯长,结出从未见过的果实;更可怕的是,开始有人患上怪病——皮肤上出现蓝色纹路,高烧不退,说着无人能懂的呓语。
大禹将患者集中安置在一处营地,派巫医日夜照料,但无人知道病因和治疗方法。人们开始恐慌,传言四起——有人说这是共工的诅咒,有人说这是治水触怒上天的惩罚。
林夏站在患者帐篷外,听着里面的呻吟声,心如刀绞。她手腕上的印记这几天越来越烫,仿佛在与天空中的裂痕共鸣。她几乎可以确定,这些异常现象与天地通道的开启有关。
"我们需要关闭它。"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他刚刚巡视完营地,脸上写满疲惫。
"但怎么关?"林夏苦笑,"我们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被打开的。"
"你知道。"沈墨直视她的眼睛,"或者说,你体内的那个'天启者'知道。"
林夏下意识捂住手腕:"你是说...牺牲我?"
"我不是那个意思。"沈墨皱眉,"但我们必须弄清楚西王母的计划。如果通道开启会导致这些后果,她为什么还要安排你来做这件事?"
"也许...这不是预期的后果?"林夏猜测道,"或者她认为这些代价值得?"
沈墨的表情变得冷硬:"用凡人的性命做代价?这就是神明的做法?"
林夏无言以对。她同样困惑,同样愤怒,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,事情没有那么简单。每当她想要深究那个声音的来源,就会头痛欲裂。
"首领找我们。"沈墨最终说道,"似乎有新的情况。"
大禹的帐篷里聚集了几位核心成员,包括竖亥和其他治水官员。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
"各地传来消息,类似的现象正在各处出现。"大禹指着铺在桌上的兽皮地图,"奇怪的天象、变异的动植物、不明原因的疾病...而且都在加剧。"
竖亥冷冷地看了林夏和沈墨一眼:"这些怪事都是从你们去了那个地宫后开始的。"
林夏感到帐篷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,如芒在背。
"确实有关联。"沈墨坦然承认,"但我们并非始作俑者。共工试图污染天河之水被我们阻止,可能是他恼羞成怒..."
"够了!"竖亥拍案而起,"从一开始你们就神神秘秘,带着那些神器,说什么助我们治水。现在好了,水还没治好,又引来新的灾祸!"
大禹抬手制止了竖亥:"冷静。沈壮士和林姑娘多次救我们于危难,不该如此怀疑。"
"那请他们解释清楚!"竖亥不依不饶,"那天上的裂缝是什么?那些病人身上的蓝纹又是什么?为什么她——"他指向林夏,"手腕上也有一模一样的纹路?"
帐篷内一片哗然。林夏下意识藏起手腕,但为时已晚。沈墨立刻挡在她身前,手按剑柄,气氛剑拔弩张。
"都住手!"大禹厉声喝道,"大敌当前,内讧只会自取灭亡!"他转向林夏和沈墨,语气缓和但坚定,"二位,如果你们知道些什么,请告诉我们。百姓有权知道面临的危险。"
林夏深吸一口气,决定说出部分真相:"天空中的裂缝是天地通道,连接人间与天界的通路。上古时期曾经存在,后来被关闭。现在...因为某些原因,它开始重新开启。"
"某些原因?"竖亥冷笑,"什么原因?"
林夏犹豫了。她该说出自己"天启者"的身份吗?那只会让情况更糟。就在她踌躇时,沈墨开口了:
"因为我们净化了天河之水。共工一直用某种力量污染它,阻止洪水彻底退去。当我们清除污染后,天河之水开始回归天界,这似乎触发了通道的开启。"
这解释半真半假,但至少没有暴露林夏的秘密。大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:"所以这些异常现象是通道开启的副作用?"
"很可能。"沈墨点头,"但具体如何解决,我们还需要时间研究。"
会议在紧张的气氛中结束。离开大禹的帐篷后,林夏拉住沈墨:"谢谢你没有说出..."
"不是为了你。"沈墨的语气出奇地冷淡,"只是现在暴露你的身份只会让情况更混乱。"
林夏松开手,像是被烫到一样。沈墨的态度变化刺痛了她,但她无法责怪他。谁能坦然接受自己信任的伙伴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"安排"?
接下来的日子,二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明显。虽然依然一起行动,共同研究解决之道,但那种默契与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,就像天空中的那道缝隙。
沈墨开始独自练剑到深夜,轩辕剑的金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。林夏则沉浸在昆仑镜中,试图从镜中世界找到答案。但镜子似乎也受到了通道开启的影响,显示的图像时断时续,难以解读。
一天傍晚,林夏独自在河边清洗昆仑镜,突然镜面剧烈震动,显示出一座燃烧的城池。景象一闪而过,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清晰的文字:
『通道全开,三界俱焚』
林夏的手一抖,镜子差点掉入河中。这是什么意思?通道完全开启会导致三界毁灭?那西王母为什么要安排她来开启通道?
"看来你已经看到了。"
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林夏猛地转身,看到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站在不远处。他须发皆白,面容慈祥,但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精光。
"你是谁?"林夏警惕地握住昆仑镜。
"一个旁观者,一个...关心三界平衡的人。"老者缓步走近,"你可以叫我玄真子。"
林夏后退一步:"别过来!"
玄真子停下脚步,笑了笑:"不必害怕。如果我想伤害你,在你昏迷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。"
"昏迷?什么时候?"
"就在地宫坍塌后。你和那个轩辕小子爬出来时,你因为记忆冲击昏了过去,是他背着你走了三里地才找到安全的地方。"玄真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,"他真的很在乎你,即使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。"
林夏的心跳加速:"你...一直在监视我们?"